从我懵懵懂事起,父亲对我格外严厉甚至严苛。在我上小学前,父亲就强迫我识字、算数;到了正式上学,父亲对我管理的更严格。
记得有一年春节,父亲让我在家里写字,我坐在老梨树下,一面写着字,一面看着跳跃的小鸟欢快地叽叽喳喳鸣叫,心里非常悲哀,大街上,小朋友们在玩着打梭、打瓦、跳绳等游戏,而我只能呆在家里默默地学习,还不如死了。我一面想,一面哭,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看到一个小人向我走来,唤我说:“小朋友,听说你想死,不知你想怎么个死法?”
我问道:“我曾看到喝农药死的婶婶,她死的时候在地上直打滚,死后脸胀的像猪肝颜色,太恐怖了,我不想那个死法。”
小人问我:“你想怎么个死法?”
我问道:“人跳河的时候两眼一闭,直接就淹死了,那样痛苦应该小,我选择跳河吧。”
小人说:“可以。”说罢,伸出他的双手,他的手劲太大了,他张开两只大手,抓住我的双肩,举过头顶,直接将我扔到河水里了。
我的脑子一阵眩晕,初时感到耳边一阵风响,两眼加沙样睁不开来,接着感到气息喘不过来,脚够不到地面,手找不到依靠,两手乱抓、两脚乱蹬。我恐惧地呼喊道:“我不想这样死掉!”
小人跳进水里,用脚将我勾出水面,我已经喝了三大口水,并且呼吸急促。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吐着水,大口喘粗气。嚷嚷说:“你干脆把我吊死算了!”
小人两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他的手上就缠了一根碗口粗的绳子,他熟练地用绳子打了一个粗扣,向前一套,绳子扣就松散着缠在我的脖子上。小人将绳子向天上一扔,接着一拽,我的呼吸不畅了,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我窘迫着两脚乱蹬,屎尿已经丢到裤裆里。这时候,我也吓醒了,发现我靠在老梨树下,一根拴白菜的草绳垂在我的胸前,我吓的出了一身汗。
回忆起刚才的梦境,心有余悸,看来什么样的死法都是恐怖痛苦的,因此,还是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从那以后,我经常回忆起那时候的梦境,每次回忆就要惊出一身冷汗。后来,我在学习上、工作上遇到许许多多的困难,每当我要放弃时,我就回忆起小时候的梦境,感觉到脖子像有一根绳子将我勒住一样令我窒息。因此,后来不管面对再大的困难,我从来都没有畏缩过。同时,我的心理也有了一些微妙变化,那就是我害怕穿高领衣服,好像高领像粗绳子一样会将我勒死一样。
当然,我并不是只做噩梦,我经常做好梦,有的梦境还非常美好。特别在初中的三年,我的梦是绚丽多彩的。我经常在做着美梦的同时突然被尿憋醒了,出来小解一下躺在床上回忆刚刚做过的好梦。令人惊奇的是,我的好梦仍能继续发展。
十六岁的花季,花季少年的梦的颜色没有灰色,少年的梦境同时又是积极向上的。我经常梦到我处在碧绿的原野上,原野有几株鲜花在开放,蝴蝶在翩翩起舞,蜻蜓飞过花丛,飞过小溪的水面,小溪清澈见底,可见游鱼几尾,它们三三两两在悠闲地散步,有时浮到水面,吐几个泡泡又游到远处了。几只小蟹从洞穴里慢慢地爬出来,起初它们小心翼翼,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它们便大摇大摆,甚至横冲直撞起来。这时候,很暇意的是小乌龟了,它们趴在小溪边上的鹅卵石上,享受着和煦阳光的照耀,即使几只野鸭在它们远处对着水面打扮自己,这几只乌龟同样无动于衷。
这种梦我做了无数次,无数次的梦境令我回味无穷。但是,这些美梦永远定格在十六岁,自十六岁以后,我再也没有进入过这样美好的梦境里。
高一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他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一堵墙一下子坍塌在他的身上,父亲明白:爷爷要死了,全家的重担要撂在父亲的身上。果然,第二天中午,爷爷病故了。
经历过高考的人一辈子会刻骨铭心,拥有高考经历的人一辈子对于备战高考都会难以释怀。我一生经历了无数次考试,即使高考后,在医学院,工作以后,同样要历经考试,但是,不管经历多少次大考、小考,高考都是迈不过去的门槛。我经常梦到要高考了,我的功课还没有复习好,或者面对高考试卷,不知从哪里下手,或者考试结束铃声响了,我的试卷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等等。我经常感慨,高考成就了我,但是同时带给我一生的梦魇。
我们家就我一人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家乡做了一名医生,父亲为此由衷地为我自豪。父亲希望我能够找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但是我没有遵照他的心愿,自作主张和一位女教师结婚。父亲也无可奈何,从此和我的关系渐行渐远。同时,妻子娘家的人每天都要到我家里,后来我岳父甚至在我家里住了八年。父亲感到他辛辛苦苦培养的儿子被人夺去了,愈加生气,干脆不到我家里来了。
2002年,很久不见的父亲突然找我,他说他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南湖的田地里耕地,牛突然跑回家趴在地上不动。父亲说:“我梦见牛有了病,你是属牛的,我不放心你,很担心你得了什么病。你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两眼噙满泪花,我确实患了大病,知儿莫如父,我感觉到过去太对不起父亲了,父亲虽然对我有误解,我不至于生父亲的气,甚至很长时间赌气不回老家;看来,父亲心里一直装着我,难怪我一有病他老人家就感觉到了。
父亲听说我患了病,沉默了一刹那,随即安慰我说:“不要害怕,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给你治疗。”
父亲将在外地打工的二弟召回家,让他陪着我到北京看病。在北京协和医院,医生说:“你这个病需要手术,你们回家准备二十万吧。”
我和二弟只好回家,那时候我自己手头只有几千块钱,根本拿不出二十万。父亲让姐姐、二弟、三弟将他们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加上他老人家的积蓄,还是缺一大截。父亲只好到亲戚家里借,多数亲戚会说:“大孩的病就是一个绝症,治疗也是人财两空。”多数亲戚只拿出几百块钱让父亲买一点好吃的给我尽尽心算了。后来,父亲经常提及他为我借钱的经历;我想,父亲此前从不借别人一分钱,他当年厚着脸皮一家一户借钱的时候应该是经历了太多的酸楚。
过去,父亲很反对迷信;这时候,父亲也信了神鬼,他找神仙巫婆给我看病驱鬼。而在这时候,我恰巧做了一个梦,梦到在空旷的田野上有两间小屋靠在一起,没有窗户,只有两扇门。
这时候,从西边小屋里出来一位老太太,她和蔼地对我说:“孩子,到我家里坐一下。”说完,她拉着我的手向她的小屋走去。这时候,从东边小屋里也出来一位老太太,她拽着我的衣服不让我到小屋里去。当两个老太太争吵的时候,我梦醒了。
我向父亲讲述了梦境的经过,父亲听得很仔细,他问我:“你确定没被拉进小屋。”
我点了点头,父亲很欣慰:“你没有被拉进去说明你还有救。”他分析说:“小屋没有窗户,一定是坟墓了,西屋住着的应该是你大奶奶,东屋住的应该是你亲奶奶。两个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你大奶奶就经常欺负你亲奶奶。现在一定是你大奶奶想把你带走,你亲奶奶不给带。”
父亲非常生气,骂道:“这个可恶的老太太,她妄想!”
后来母亲说,父亲砍了几根桃树棍楔在大奶奶的坟墓上,企图将大奶奶的魂魄禁锢在地下,免得出来祸害我。后来,我又生了几次病,每次生病,父亲总要将桃树棍插在大奶奶的坟茔上。
近几年,父亲有事没事就往我单位里去,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下,转身就走,一顿饭也不吃,问他有什么事,他嘿嘿一笑,说道:“就想和你说句话来。”
其实,父亲也没有什么话说,我的病人多,没有时间和他搭上话,父亲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往往一眨眼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前年,父亲的电动三轮车被二弟骑走了。父亲从三姑家里借了一辆电动三轮车,骑车到我单位打一头就回家了。回家的路上,恰好有一段陡坡,三姑的电动三轮车没有后闸,父亲对三姑的电动车不熟悉,在下坡的时候,他没有控制住,一下子撞到大树上,搞得头破血流。幸亏有好心人将父亲送回家,我接到三姑的电话,急忙找车将父亲接到医院进行检查,还好父亲的头颅内脏一点没伤到。
父亲车祸以后,性格好像变了;那时候,三弟已经离婚很久了,父亲为了三弟的婚事整日奔波,托亲告友好给三弟再找一个媳妇。二姑和一个亲戚答应帮忙,女方没有答应。父亲据此推断是二姑给搞得破坏,他每天去找二姑理论,而且让我们和二姑不要往来。我和父亲经常为了这个子无虚有的谬论争论不休,父亲经常气的泪流满面:“你连你的老子也不相信?”
其实,作为医生的我没有意识到父亲精神的异常,还以为是老人性格古怪使然;哪知道,父亲已经患了病。直到母亲患脑出血后,父亲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突然昏迷,我们才知道:父亲患了慢性硬膜下积血,还是一年前车祸的原因,我还一直疏忽大意。
父亲做了头颅锥孔手术后很快清醒过来,二弟问他:“你有多少存款?”
父亲不假思索地说:“三万五。”
我们非常开心:父亲脑子没有坏,他还想到他有多少存款呢。
父亲出院后,有一天偷偷对我讲:“我其实有七万五,我故意少说,怕你二弟向我要。”
我取笑父亲说:“你身体都这样了,要钱干什么?”
父亲还是嘿嘿一笑,正道:“你三弟离婚了,我要留一点钱给他。”
我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他们家庭都不宽裕。父亲很惦记的是姐姐和三弟,老是念叨他们吃不上饭,叮嘱我和二弟要好好帮助三弟。父亲对于我的经济倒不是非常担心,他经常借故向我要钱;其实,我知道父亲根本用不到什么钱,他和母亲还在耕种十多亩田地,他在千方百计是为三弟积攒十万块钱。
我知道父亲的算盘,也不戳穿他,都说儿多老母苦;在农村,我们兄弟姊妹众多,母亲的辛苦,父亲的惦念让我们终身难忘。
父亲术后不久只是暂时勉强能扶着墙走很短的路,很快,父亲并发帕金森综合症;身体僵硬,进食困难,一年以后就完全痴呆,又过了一年,父亲驾鹤西去。
父亲很终没有为三弟攒下十万块钱,他在清醒的时候,还在惦记我的身体,姐姐的日子过的苦,三弟的新媳妇不知怎么样。父亲在有病的第二年,他给每个孙子、孙女二百块钱红包。过去父亲一向节俭,我们小的时候,父亲过年的时候,给我们每个孩子两块钱,十五以后就收走了。父亲身体好的时候,给每个孙子孙女二十块钱红包。现在父亲给每个孩子翻了十倍,我倍感心酸,可能父亲感到来日不多,他将希望寄托在下一辈身上。我让女儿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女儿将钱送回父亲手上,懂事说道:“爷爷,你留着用吧。”
父亲满意地靠在墙上,高兴地笑起来。这也许是父亲很后的笑声,两个月后,父亲就出现了痴呆症状,连我们这些很熟悉的儿女他也不认识了。
父亲一辈子操心太多,有时候我们作为儿女的非常生气,认为他瞎操心。现在,父亲终于不用操心了,他每天就知道吃饭、睡觉。过去,他总是将很好的食物留给我们,并解释说他不爱吃;如今,他可是什么都吃,他似一个孩子一样贪吃。
什么样的家庭培养什么样的孩子,我也遗传了父亲的秉性,经常装作不爱吃好的食物。妻子嗔怪说:“什么样的老子,什么样的儿子。我们家不容许这样,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
女儿也嚷嚷说:“一起分享,一起分享!”
父亲死的时候,我没有梦见他,更没有梦到一堵墙倒在我的身上。我想,也许父亲感到我的身体太羸弱,不能胜任整个大家庭的重担,不肯将重任交给我。
我因为工作关系,经常看到一些儿女为了养老事宜吵闹,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父亲,人十指有长短,父母平常对儿女往往不能全部顾及,他们往往疼那些他们认为经济很困难、很讨他们喜欢的儿女。但是,每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心头肉,他们哪一个能不疼?因此,我会劝那些吵闹的人们,父母将我们拉扯大已经实属不易,我们不能有太高的奢求。
前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外面劳累了一天,我一只手拿了几节竹篾,另一只手托了一串刨花,长长的刨花串成串。当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用竹子做手工活。
父亲看到我进了屋子,停下手里的活,随手从身边端出一碗饺子递给我,饺子因为存放时间久了已经全部破碎了,而父亲则端起半碗地瓜糊糊大口吃起来。
我早晨起床后,和老婆讲起夜里的梦境,禁不住泪流满面;遥想当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在河工上干活分几块老牛肉,他舍不得吃,留给我们吃。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已经四十年了。父亲已经作古,我已经不再年轻;现在的物质生活已经非常丰富,我不用像父亲一样将好吃的留给孩子。但是,大人爱孩子,孩子孝敬父母的家风一点没有变。女儿说:“等我工作了,发的*一个月的工资要孝敬妈妈和你。”
我回答说:“谢谢女儿。”
当年我也像女儿一样和父亲许诺过,但是因为工作的繁忙和生活的重压,只让父亲为我操心,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我感到非常自责。当父母在身边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一旦失去一位至亲,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如今母亲瘫在床上,她也痴呆了,像一个孩子一样,有时候,孙女拿了她的点心,她会哇哇训斥孩子。但是,当我装作拿母亲的点心的时候,她喜笑颜开起来,看来,母亲不是真的痴呆,很起码对我没有痴呆。
我经常对女儿说:“过去我们家里没有钟,母亲听到鸡叫就起床做饭,经常饭熟了天还没有亮,母亲站在院子里看着东方,直到天亮以后才将我喊起来。
当年我们家几天就要烙一次煎饼,烙煎饼就要推磨,磨盘太大,要两三个人才能推动。每当推磨的时候,母亲有时喊姐姐,有时喊二弟起来干活;但是从不喊我,她觉得我的身子骨弱,晚上因为学习睡的晚。但是,每当母亲喊完话,我就听到磨盘咕噜噜响起来,那是母亲一人在推着磨盘滚动的声音,我便一骨碌爬起来,操起磨棍和母亲劳动起来。
后来,农村要么吃机器煎饼,要么买煎饼,各家都将磨盘拆卸了。但是,母亲总会隔几天和父亲推磨,烙好煎饼让父亲送给我。
如今,父亲已经作古,母亲也是有病卧床。我想:我应该尽我很大的能力,让母亲安享晚年。很起码,虽然不能够完全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总感觉到良心上能够得到安慰。
今天早上,在家服侍母亲的三弟打电话给我,说明天是父亲的百日祭日,让我们回家为父亲祭拜。我想,春天来了,父亲的墓前应该生长出绿油油的草了。愿父亲在天之灵能够得以安息,母亲的身体能够尽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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