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暖秋（散文）

回访贫困家庭学生的日子定在周末。一来，是因为只有在周末，孩子们才不用上课，这次回访也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学习；二来，是因为爱心人士和志愿者义工，平素都忙于生计，也只有到了周末，时间才稍微充裕些。回访前夜，我自武汉赶回孝昌。下了火车，顿觉寒气逼人。冷冰冰的雨水夹杂着北风，气势汹汹地击打着我的脸庞。我不由暗暗叫苦，这样的天气，又是风又是雨的，还真给明天的回访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还好第二天天公作美，风停雨止。虽然天依然阴郁着，但是至少不用在雨中奔波了。来自某助学机构的爱心人士代表和县志愿者协会的义工，在广场集合后，分成12个小组，分头看望64个分散在全县各地的贫困家庭孩子。

我们小组一共四个人，分别是作为特邀人士的我，志愿者协会的军明，丁英，以及来自武汉的爱心人士小叶。丁英三十来岁，是志愿者艺术团的团长，我经常在大小晚会看到她的精彩演出。小叶二十出头的样子，不大爱说话，看起来很是文静内敛。

因为我们要去回访的几个孩子，大多住在县城周边，距离不是很远，不像其他小组，要去相对偏远的深山老林。所以，我们的任务稍稍要大一点，一共要回访九个孩子。我们计划首先去易花家，她家在村子深处，小车无法到达近旁。我们下了车，随军明一起穿行在阡陌纵横有如迷宫一样的村巷里。军明来过好几次，对路线很是熟悉。几个人边走边聊，军明的手机铃声却轰轰烈烈地响了起来。“朱总呀，兄弟想死你了……去随州钓鱼？对不起，今天真有事，改天，我登门赔罪……真有事……合同不签就不签，少赚那点钱我照样生活！”军明愤愤挂了电话，加快了步伐。丁英小跑几步，追上军明，柔声道，“四哥，别为不值得的人生气。你答应我给我介绍商演的事，几时兑现呀。这些年我们艺术团一直义演，我把我开舞蹈培训班的钱全部贴进去还不够，还把私房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我老公一直笑我是‘败家子’。这样老是入不敷出，长此以往也不行呀，艺术团只有以商演养义演，才能长远发展呀。”军明笑道，“我一直在四处推荐你们团。要不，等忙完了，你来我们店热热闹闹唱几天，我给两倍的酬劳！”

易花和她妈妈站在门口等我们，易妈妈脸色发黄，穿一件有些陈旧的男式中长大衣。易花大概十岁左右，怯生生地看着我们，丁英和小叶赶紧蹲下身子，轻言细语和孩子说着什么。屋内陈设很是简陋，也就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房顶上方有一处地方湿漉漉的，看来房子还有些渗水。让人欣喜的是，一面墙上贴满了奖状，可见易花读书还是很用功。易妈妈从桌子上的手提袋拿出几盒药，低声道，“只怪他爸爸得坏了病，每个月打针吃药就得大几千块钱。身体稍微好点，他就出去做事，今天一大早，他就去工地打零工了。”军明从口袋掏出一把卷尺，认真地给孩子量身高。过几天，爱心人士会给孩子寄来今年的助学款和衣服鞋子。“我给那位好心阿姨打个电话吧。”孩子说，电话通了，孩子却只是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易妈妈接过电话，已是泣不成声，忙不迭地说着谢谢。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很是柔和，“大姐，别哭，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会一直资助孩子的。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

离李琪租住的房子还有好几十米，老远就看见一个孩子在二楼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喊着，“余伯伯，余伯伯。”到得楼下，只见一个红衣女孩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军明的手，喘着粗气说，“余伯伯，你好久不来看我了。”李琪的房子显得很是逼仄，一大一小两张床，占据了房间的绝大部分位置。李妈妈有腿疾，走路不大方便，一直保持着甜甜的微笑，和我们聊起生活中的一些小不幸。李琪拿出作业本说，“我的作文《幸福的一家》，被老师评委优秀，让我在课堂上朗诵呢。”丁英连声惊呼“你好牛！”小叶也逗小姑娘，“我开始崇拜你了，能和你合影吗？”房子没有刮大白，墙面看起来很是粗糙，仅有的一张桌子也显得有些破损。然而，看着屋子里一直兴高采烈的小李琪，以及一直淡淡微笑的李妈妈，这间小小的房子却让我觉得很是温馨。

黄欣是我们这次回访的很后一个学生。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伙都感觉有些饥肠辘辘。偏偏她家小院里长着两棵桔子树，黄橙橙的桔子强烈地刺激着我们的食欲。黄奶奶见了我们，连忙跑到树下摘橘子。“这桔子不错，青皮的味道刚好，你们尝尝。”小院里堆满了塑料瓶等废品，黄奶奶应该就是靠收废品为生吧。黄欣是个短发大眼的女孩，这学期刚上高中。她和丁英小叶她们一见如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房间不大，大概上十平米，几个人在房间里，转个身都难。床上的蚊帐有些年数了，上面满是补丁，已经无法辨别原来的颜色。很好的奢侈品是一台硕大的老式电视，老人说，电视是好心人送的。看看电视解解闷，挺好的。

离开的时候，老人很是不舍。老人说，“孩子她妈在她两岁那年就跑了，她爸爸是残疾人，脑袋又不好使。这些年，就靠我捡点破烂和亲友援助生活。好在孩子懂事，总是说，婆婆等我长大了，就带您到处玩，让您顿顿有大鱼大肉吃。”老人说到很后，声音哽咽了。小叶掏出纸巾，轻轻给老人擦拭着眼泪。丁英说，“您的孙女这么懂事，您就好好活着，等着享福吧。”

返回城里，已是下午三点多钟，去了好几个饭馆，却都打烊了。小叶喃喃地说，“哎，不知道当年资助我读书的阿姨现在过得怎么样。当我参加工作想要回报她的时候，却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起风了，落叶随着风儿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却有桂花的芬芳，穿透这凛冽的北方，袅袅婷婷肆意舒展着，醉了深秋，醉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