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外面的太阳像火一样，烤得大地发出一种像什么被烧焦了的味道。路上，车声、人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心情烦躁得想开膛破肚，有让心放放风的感觉。
我拿着枫爱吃的鱼香肉丝，急急地走在烈日下。推开枫租来的巴掌大的小屋，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被阳光晃过的眼睛，在黑暗里好半天还是一片漆黑。
我使劲地睁大眼睛，才看见枫斜卧在电脑前睡觉，头发乱蓬蓬，眼窝深陷，本来就有棱角的脸，因为消瘦更是棱角分明。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桌上尽是烟灰，一定又是一夜没睡。
我放下四处给枫淘来的资料，烧上水。把桌子打扫干净，又把他脱下来的T恤洗干净，还是不忍心叫枫起来吃饭。
大学毕业后，我到一家公司做文秘，枫也在一家很大的公司任管理。因为他们公司扩建，又新换了领导，要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新的经营管理模式，这套方案，将决定着枫在这个企业的发展和位置。枫为了这个方案，已经熬了一周的时间了。
“哎，醒醒，亲爱的！该吃午饭了，懒猫！”我俯身轻轻地拨弄枫的鼻子。
“你来了？我要困死了，再让我睡会，好吗？”枫抱住我的一只手臂又闭上眼睛。
“不行，吃了再睡。早上都没吃饭吧？这样身体怎么行呢？！”我拖枫起来。
“有你真好！”枫洗脸回来，拥着我说。“等我这次过关了，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别等到那时候，你就不认识我了！先解决胃肠给养的问题吧！”我拿饭菜给他摆好，看着他吃得香香的，心里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二
“嫣，今晚六点去意浓咖啡屋的‘空中楼阁’，有人在那里等你！”半月后，我正忙着整理会议要用的资料，枫打来电话。
“谁请我？这么奢侈？我们的工资可是不敢去那癫痫抽搐吃什么药好呢个地方的。”我把电话放在肩上，用头夹着说。
“你自己去看吧，听说是上学时追你的男生。”电话挂断，我再打时，枫已经关机。
下班后，我忐忑不安地来到“意浓咖啡屋”，服务生把我引到二楼的“空中楼阁”门前便退下。我犹豫着敲了一下门，门便轻轻向里划开。满屋子橘色的灯光在流淌，桌上燃着红烛，一朵盛开的火红的玫瑰和洁白的百合插在桌上的瓶中，隐隐的梁祝的古筝曲在屋子里如流水盈满空间，却唯独不见人影。在我转头望向门外的瞬间，被人从背后蒙住眼睛，并把我拥入怀中。
“谁呀？快放开我！”我挣扎着摆脱那双手臂。
“嫣，是我！小傻瓜！”枫转到我的面前，把我拥入他的怀里。“嫣，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年来给我的爱和鼓励！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有今天。我知道，你给我买鱼香肉丝的时候，你吃的一定是方便面。”枫声音哽咽着说。
“别这么说！那是因为我爱你！”我的泪水悄悄流下来，滴落在枫的肩膀上。
“嫣，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枫两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瞪着亮亮的眼睛问我。
“不知道！”我茫然地摇头。
“呵呵，傻瓜！今天是我上任副总经理的日子！我们癫痫病如何治效果好庆祝吧！从今以后，我们就不用过清苦的日子了，知道吗！”枫用手刮着我的鼻子，然后把我抱起来，在小小的空间里转了不知多少圈，直到我们晕了，才一起倒在沙发上。
“嫣，我今天正式向你求婚，嫁给我好吗？我现在可以有能力给你一个家了！”枫坐起来，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我轻轻却又坚定地点头，然后幸福地把头靠在枫的胸前。
那天，从不喝酒的我喝多了。从不夜不归宿的我，*一次没有回单位宿舍。那是我和枫相爱几年以来*一次相拥而眠。
三
因为房价太高，我们买房结婚还是遥不可期。枫却是越来越忙，策划，开会，应酬，我会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开始还是一天几个电话打给我，后来是我怕打给他，再后来是我打，他也不回了。
我开始心不在焉，工作上大错不出，小错不断。早上，经理把我一顿狠训。回来后，我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在桌上一点点移动的阳光，泪流如雨。爱情如流水，也如这光阴在不知不觉中给人一季苍凉。我无法挽回光阴，就像无法挽回即将失去的爱情一样。承诺，永远都是让人心痛的一剂良方。
下午去经济局送资料，一辆飞驰而来的车把我像球一样撞出去，我仿佛飘起来，在高高的空中俯视这人来人往的街市。那一刻，我像精灵一样飞翔在空中，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枫坐在我的床边打着瞌睡，他的脸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更瘦了。他还知道来看我，他还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在等他。忙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会瘦成这样？我的鼻子一酸，泪水便接踵而来。
“你醒了？！”我想用僵硬的手去摸枫的脸，却把他弄醒。他开始用睡意朦胧的眼神迷蒙地看着我，继而高兴地跳起来喊道。
我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来，只好无声地点头。
“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你很爱喝的莲子粥吧！”枫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饭盒就往外走。我的眼泪又流下来。既然对我还这么好，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也不接我的电话？
枫把莲子粥喂给我，一勺一勺的细心的很，苍白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和笑容。
“你没事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的。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没癫痫病的治疗有什么方法？有时间，不能来看你的。”枫要走的时候，在屋子里徘徊了几次，告诉我。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就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一下子便结了冰。但是我并不伤心。我微微笑了一下。
四
意浓咖啡屋的“空中楼阁”里，朦胧的橘色灯光依旧，舒缓的梁祝依旧，如潺潺流水叮咚漫过心头，涤去泥沙，让清晰的往事重现。往事如烟，流逝的爱情如烟。
枫还得等一会才来。我慵懒地倚卧在沙发里，看着桌上红色的酒液，想起了晏殊的那首《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今日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我能感觉到我心里的血液像这杯红色的酒液一样，翻滚起来，一种酸楚的痛流过，苦涩的液体便从眼睛流出来。泪是咸的，而伤心的泪，是苦的。
我拿出纸笔，给枫留言。
枫：
记得我们相爱的时候我曾问你，爱情会永恒吗。你说会。不能永恒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呵呵，你昨天告诉我，你爱上了你们单位的梅，所以，我知道我们的爱情原来不是爱情，因为没有永恒。
枫，我不怪你，爱情没有强求来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原本可以让我感到爱情是永恒的，可以让我把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带到另一个世界。只差一天，你就把我对你和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彻底从我的记忆和生命中抹杀掉了。
枫，我原来还想挽救我们的爱情。可是这次车祸，让我不得不放弃对你的爱。我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从小就告诉我的妈妈，千万不要有剧烈的重创，否则，我的心脏随时都会停止。所以，我在医院醒来的刹那，我就决定要放弃我们的爱情了。我要让你幸福，让你找到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呵呵，在我还没有告诉你之前，你便告诉我你有你爱的人了，我好高兴！我不会有牵挂，可以走的理所当然了。
这间咖啡屋，是你向我求婚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道别。等你来了，我早就走了。我衷心地向你祝福！
——嫣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换取归来同住。”看着这间留着我美好回忆的小屋，心里有一种决绝的悲哀，不是悲痛。为的是不能再来的往昔和不能重复的生命，而不是因为失去的爱。因为我希望我爱的人幸福！
我捂着跳得要爆炸的心口，拿起我的行囊，走进茫茫夜色。南去的列车把我和这个城市彻底分开，包括不堪回首的往事。
五
北京协和医院。妈妈像拖要逃走的罪犯一样，拖着我。
“我不看了，我这种病是看不了的。”我因为和妈妈推拉，呼吸困难起来。脸色也变青。妈妈吓得缩手无助地看着我。
“你怎么就不听妈妈的，现在有办法了，给你做手术要更换的心脏已经到了，你怎么就不听话！你这么任性，对得起谁啊！”妈妈说着说着就放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我去！”我不忍心让妈妈因我而伤心。我知道，我们家是拿不出来换心脏的钱的。去看看又有何妨。
在心血管的病房里，医生给我检查完身体，告诉我妈妈，“这孩子身体其他脏器的功能都非常好，准备手术吧，明天。”
“明天？手术费哪里来？那是心脏啊，哪有那么合适的心脏？”我疑惑地看着妈妈？
妈妈把头扭过去流泪，“你就别管了。”
六
当我再次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瞌睡。我忽然想到车祸时我醒来床边的枫。
他现在已经结婚了吧？他们应该很幸福吧？
两个月后，我出院了。
出院这天，妈妈出去买回南方的车票，我走进心脏门诊，坚持要看看给我捐献心脏的人的名字。“你问问你的妈妈就知道了！”医生推辞着说。
“妈，你知道给我捐献心脏的是谁？”妈妈回来，不等她迈进房门，我就急着问。
妈妈哭了。从内衣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
我慢慢地打开没有字迹的信封，枫的笔迹赫然入目。
嫣：
我知道你可能在恨我。我说过，爱是会永恒的，至少是我们的爱会永恒。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多么想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我不能了。
当我知道我肾衰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我要让你过得快乐。我要让你忘记我，所以我说我爱上了我们单位的梅，其实“梅”的寓意，就是什么都没有。你临走时给我的留言，给了我让我们的爱永恒的启示，我们上学的时候检查身体，我知道我们的血型是相同的。所以我决定把我的心脏给你，让你好好活在这美丽的人世间，这样，至少这世上有一个人会想起我……
手术费，我这一年多的工资和奖金加一起还不够，妈妈说家里还有一点积蓄，也就差不多了。你呀，爱上了一个穷光蛋，连手术费都给你拿不起，呵呵，再找爱人的时候，一定要找个有钱的。
医院我都给你联系好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状况，我都告诉妈妈了，她会带你去的。
这里有你很喜欢听的龙飘飘的那首歌“让我默默离开”，你走的时候，我是多么想把这首歌唱给你啊！
记住。一定要珍惜生命，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永远爱你的枫
我捂着我的心口放声痛哭。
妈妈南下，我决意返回我和枫生活过的城市。我没有丢掉什么，枫的心脏在我的身体里跳动，我的身体是我们两个人生命的结合。我永远不会寂寞！
七
多少年以后，我还是喜欢看阳光慢慢地在桌前移动，感受生命滑动的声音。看像秋霜一样日渐凛冽的霜寒染遍我的华发。我更珍惜掠过我身边的每一寸光阴。我喜欢练瑜伽时随着舒缓的音乐而静静的冥想，那空灵的境界里，我总能感到枫在云端，眨着精灵一样的眼睛看我。
枫，我不能让你跳动的生命，因我的身体而早早逝去。
我把那首“让我默默离开”刻了不知多少遍了，我要一直听到我们生命的终止。枫，当年我们两个都想默默离开，可是我们却生生世世都不曾离开。
窗外绵绵不断的雨，屋内昏暗不明的灯，犹如此刻我心中纠结的留恋情怀。
是啊，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