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妯娌（散文）

嫁到张家已经二十七个年头，时间过得真快，我如今也是当姥姥的人了。这天回家，又见大嫂老了许多，背更驼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喊她“老嫂”。能不老吗，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再说大嫂本来就显老，头发白得早，人长得又瘦。前些年照的全家福，人家不知道的看了，都说大嫂是我们的婆婆。我们妯娌仨我数很小，又不经常回去，每次回去，大嫂都亲的不行，忙活着给做好吃的，吃了中午饭，还一再挽留吃晚饭。也确实，我们妯娌仨这么多年很少闹过矛盾，有点小意见，小分歧是避免不了的，吵架从来没有过的事。长辈们每提起我们妯娌仨，都是啧啧称赞，说我们像亲姊妹。年轻媳妇们看到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亲密无间，都羡慕的不行，小声嘀咕自家的妯娌怎么怎么不懂事，如何如何不通情理，唉——你看看你们，这样多好！

大嫂比我年长十三岁，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对大嫂来说是很恰当的了，她很疼我们，从不挑我们的理，完全把我们当她的孩子看。大嫂没有文化，是个粗人，性子直，心里有啥嘴里说啥，藏不住事，也没少得罪人。说话咋咋呼呼，不分场合不分环境，都是依着她的性子来。大嫂在我们心里那就是慈母辣妈，心眼实诚善良，虽然话语上不招人待见，却依然是大家公认的大好人。

记得我刚刚结婚那会，婆婆年龄大，会过日子惯了，就算做饭都不舍得多浪费柴火，开锅就不让再烧柴火。下面条或者疙瘩汤还行，若是煮小米粥或者玉米粥，熬不到火候怎么能好喝呢。大嫂就不一样了，她心大，手大，对谁都一样大方，就说做饭烧柴火，做同样的饭，她要比婆婆多烧两倍的柴火。所以我很喜欢喝大嫂熬的玉米粥，火候到位啊，黏黏的滑滑，不稀不稠，香香甜甜的那个好喝，此刻想起来都快流出口水来了。以后我们离开了老家，老人都不在了，也就不经常回家，不过每次回去，都是去大嫂家里，吃饭的时候再叫上二嫂她一家子。我就忘不了嚷嚷着要喝大嫂煮的粥。

不夸张的说，大嫂可算称得上我们张家的一个“人物”。自从土地责任制开始，这一大家子就在一起干活。我是90年冬天进他张家的门，到了春天农忙，就见大嫂像以前的生产队长，几乎每天一大早就挨家到我和二嫂家走一趟，指派我们该干什么了，商量该怎么干。那架势，她就是我们响当当的大队长。春天雨水少，浇麦子只能等着公家放河水。刚开始来水的时候，大家都抢着浇地，特别是白天，粥少僧多，不一会河就干了，只好等着河水来的多了再开机器浇地。凭着大家的经验，都是晚上河水多，毕竟晚上浇地的少。每到这个时候，了就苦了大嫂，她晚上上算是睡不着觉了，一两个小时去河边看看水多不多，恐怕错过了，被别人抢了先。发现河水涨了，就赶紧地跑回家叫醒他们兄弟仨，催促着他们扛起家伙什往地里赶，晚一步就抢不到似的。等我们摸黑浇了两三亩地了，天快亮的的时候，他们才着急忙慌的来到河边，这时候河水也快见底了。大嫂就得意，喊声嚷嚷着忙碌的他们：来的晚了，没人管了嗨！秋季雨水大的时候，每次下大雨，大家难得来个雨休，踏踏实实睡个安生觉，可是我们的大嫂从来是睡不着的，听着外面哗哗啦啦的雨声，她都坐不安生的，更别说睡觉，她害怕地理存水，玉米棵子受淹。等外面的雨一停下，她就着忙着跑地里去看了究竟。回来挨个给我们告诉，地理是否喝透了水，或者有点存水了，再下的话就得想着挖沟放水。施肥，收割，包括借人家的家伙什，哪样都是大嫂操心张罗。大嫂操心，是她责任心强，有担当，不让她操心都不行。农忙季节，大嫂就像个打鸣鸡，天不亮就起来，挨家叫门，喊我们起来下地干活。多少年来，我们尊重大嫂，爱戴大嫂，什么都以大嫂为重，她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在张家，大嫂就是电视里演的那个挂帅的“穆桂英”。

大嫂1米55的个头，身材精瘦，却透着一身的精气神，走路腿快，干活手快。自我进了张家门，就没见过大嫂胖过，平时也就八十来斤。别看她人长的瘦小，心量很大，对谁都不会抠嗖，就像老辈人说的“借人家平升还人家尖斗”。大嫂的为人有目共睹。公婆过世后，我打心底里把大嫂当老人，在她跟前又吃又喝心里特别的踏实。就算大嫂有时候做的不对，我们都不往心里去，知道她没拐弯抹角的心眼。毕竟都是一家人，过于计较会有隔阂，会感觉生分，以后就不好相处了。谁还没个缺点错误，自己嚼饭还咬腮呢。就说我们跟老人分家那档子事吧我……

我结婚第二年，跟老人分家。那个时候，日子还很紧吧，但是生活再拮据，小孩子另立锅灶，锅碗瓢盆总得买吧，还有切菜擀面的案板，风箱，居家过日子这一套家什总得要买。公公是个要面子的人，不想委屈我们，就打算把麦子卖了去买这些必须品。那天是阳谷集，公公一早起来装麦子，准备吃完早饭就去赶集。我爱人去场里拽麦桔，正赶上大嫂也在场里拽麦桔，老远就听到大嫂骂骂咧咧的跟别人在说我的不是，为了分家让老人卖粮食。嫂子的嘴本来就臭，骂的话很难听，我家那口子听着不顺耳，跟她当场大吵一顿，气呼呼地回家来，二话不说，拉起我就要走。干什么去？看他生气的样子，我不解地问他。“咱大嫂子在场里骂你哩，嫌咱分家让老人卖粮食了，去，你跟她理论去，不能让她！谁分家还不兴买个锅碗瓢盆的？”我当时听了也很生气，想想还是算了，走到大门口就停下来，何必呢？她说她骂是她的事，分家卖粮食值办家当也是正当合理的，她是气老人卖粮食钱她花不上，我跟她平理还不是明摆着去吵架？值得吗？再说了，必竟是妯娌们，都是一家人，吵架闹气还有个好？闹翻了脸就生分了，一家人对门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还怎么相处？反正她骂什么我又没听到，就装不知道好了。我就把这事给压下了，谁都没说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一直没跟大嫂说起过这件事，就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直拿她当长辈来敬重。实事求是的说，嫂子确实是个好人，心直口快，没有坏心眼，我是知道的。必竟是一家人，什么事多担待，多体谅也就过去了。人没有十全十美，谁没有犯错的时候？自始至终，我一直把大嫂视为老人，在她跟前有种亲切踏实的感觉，无论她做出什么不适当的事，我该说就说，从不往心里去，知道她没有孬心眼，只是性格所然而已。

二嫂虽然比我才大一岁，却早我结婚好几年。有大嫂带头，二嫂做的也不差。她比大嫂心细，做事周全，性格也温和。成熟稳重，毕竟是高中生，为人处事讲究情理凡事有什么意见分歧，都是她担待着大哥，大哥那人不像大嫂秉公办事，铁面无私。大哥小心眼，自私，什么都得他的事当先，为这大嫂没少凶他，也没少跟二嫂吵架。但是吵归吵，活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有大嫂“掌握着真理”，大哥再不乐意，也只是发发牢骚。谁的活先干，谁的活后干，大嫂说了算，早一天晚一天，都不会误事，再说了，大家混在一起干活，总得有前有后。太计较的话，谁都抢着先干自己的，那就没办法在一起搭伙干活了。98年我们就不种地了，爱人去了外地，我上班还得照顾孩子，干脆把地分给了她们两家种。面条，白面玉米粥什么的，都不用我开口要，到时候大嫂就给准备好了，回家了，大兜小兜拿回家来。在我们这个家里，什么事情都是商商量量，不在乎，不计较，不分你我。一家人嘛，亲情至上。

去年，二哥车祸去世，二嫂哭的死去活来的，好几天不吃不喝。知道她心里难受，无法接受丧夫之痛。两个女儿都结婚成家了，重要的是一个儿子还没有定亲，总算房子盖好了。可是，结婚花钱是大事，我懂得二嫂难受的哪样，劝慰她的同时，我真诚实意地当着大家的面对她说：“二嫂，你不用难过担心，今后就当我多了个儿子，有他三叔在，孩子的事就撂不地下。”

二嫂是个要强能干的女人，家里家外是把过日子好手。大家一块干活，不会耍尖磨滑，是大嫂得力搭档。我虽然多年不种地了，但我深知种地的辛苦，脏，累不说，还费心。二嫂还在厂里上着班，家里地里两不误，确实很辛苦。二嫂性格好，又有文化，相对来说，我们俩还是比较谈得来，跟大嫂除了家常呱，似乎寻找不到共同语言。有时候说话，我们能懂的，大嫂就不懂，也或许是年龄差距的缘故吧？

昨天晚上，我去班上找二嫂玩，她说大嫂让我明天跟她一起吃席去。院里没出五服的老姑娘过周年，该着上供了。以前我在家，院里或者老亲戚有喜忧事，都是我们三家轮流办。这几年我不在家，都是她两家轮着办，这次我赶上了，说啥也不能让她们值办。我对二嫂说，席我就不吃去了，你跟大嫂说，这桌供我来值办。

今天上午，二嫂打电话说，我值办供的话大嫂就不去买肉了，怕买重了？我去买，让大嫂放心吧，买好给她送过去。告诉我大嫂已经把丸子炸好了，不用买了。我去街上割了两个肉头，买了二十个馒头回老家给大嫂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