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爷是父亲的好伙计,他是一名兽医,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村里的兽医站工作。论村里的辈分,他比父亲还高一辈,他在家有兄弟四人,排行老大,所以母亲称他大叔,而我父亲则直呼其名,因为他们是志趣相投的老伙计,我叫他大爷。其实,梅大爷大概比父亲小七八岁,因为父亲年轻时从部队回来后,以说书为业,他又是好交友之人,每次他外出说书回来,在家休闲时,会有好多喜欢他的人来找他玩,梅大爷就是其中一位,也许是他和父亲很聊得来,所以他们成了忘年交。
小时候,我两岁时患上了支气管炎,身体怯弱,抵抗力差,很容易感冒,且一感冒便咳嗽气喘,多日不愈。那时有一段时间青霉素和链霉素紧缺,父亲不在家,我一犯病,母亲便背我去兽医站找梅大爷给我淘换针药,母亲常说我小时候多亏了梅大爷,否则不可设想。
没事的时候,梅大爷和父亲喜欢隔三差五聚一起聊天,兽医站是父亲经常去的地方。当然和他们一起的也有村里其他的伙计,他们都是喝酒、喝茶、抽烟的人。母亲是善良贤惠的女人,生性随和,他们也经常到我家里坐坐。只要父亲在家,梅大爷就是我家的常客。记得从我六七岁起,他们会经常派我去小卖部给他们买烟、打酒,那时他们戏称我是他们的“小小通讯员”,当然给他们办完事了,也经常会受到一些口头夸奖甚至物质鼓励。
梅大爷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随着时间越走越近了,亲同兄弟,情同手足。不过,在我的记忆中,有一年他们的友谊却经历了一次考验。隐约记得,那几年,已经改革开放,随着收音机、电视机等媒体进入农村百姓家庭,父亲的说书行业已逐渐被淘汰了,他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便也想做点生意。有一次,他俩出本金伙同同村一个年轻点的后生去临沂做了一次大蒜生意,由于经验不足,生意很不顺利,很后大蒜没有发出去,只好把剩余的大蒜分到个人,个人再自己处理。当时,父亲觉得那后生没垫本金,重要的是他觉得那后生是很不靠谱的人,就果断决定不分给那后生。怎奈梅大爷有些执迷不悟,坚持分给那后生,两人因此产生了分歧,后来,那后生果然做出了父亲预料的事,卖蒜的钱没有还给梅大爷,让梅大爷损失重了些,那后生后来又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被判了刑。因为这桩不成功的买卖,他们有半年没有往来,不过很快他们又尽释前嫌,梅大爷又成了我家的常客。
很快,哥哥姐姐结婚成家了,他们这一对老伙计也在一天天变老了,父亲壮年时满头油光的黑发不知不觉已染上霜花,梅大爷虽小几岁,沧桑的脸上却也有了好多纵横的褶皱。父亲也早已非当年那红极一时的说书人了,以前经常和他们聚一起玩的好多伙计已逐渐稀少,只有梅大爷和父亲两人的友情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日笃弥深。彼时,我已经在村里教书,梅大爷依然隔三差五抬腿就到我家找父亲——他的老伙计玩,有时也常留下吃饭。我炒菜的手艺他们都很喜欢,我依然会经常给他们去小卖部买酒买烟,听他们聊天讲笑话,爷爷总会时不时地夸我几句。
“爷爷,我咋觉得我还很幼稚呢,不够成熟额。”我一脸的羞红说道。
“不用很熟了,熟了让人摘去吃了。”梅大爷抽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笑着说,我也被他的幽默给逗笑了。
可能我是从小被梅大爷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结婚后回门,父亲说梅大爷在我结婚那天,一宿没睡着觉,也许他在感叹时光太匆匆,当年那个给他到小卖部打酒买烟的小女孩怎么那么快就做了外乡人的媳妇了呢。
梅大爷是父亲很好的老伙计,他在父亲生病后自始至终伴随父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令我们全家感动万分。
我结婚仅仅两年后,父亲忽然病了,动过两次手术,却未见康复的迹象。父亲生病的几年期间,正赶上我们兄妹三人都刚成家,正是日子很困难的时候,而梅大爷给过父亲好多帮助,包括物质和精神上的。尤其是1998年秋后,父亲病情恶化,躺下后就一直没有再起来,他生病后,以前和他熟的那些玩伴都不来了,只有梅大爷每日去村东兽医站上下班时,都要拐个弯来我家看望父亲,每日早晚两趟,从不间断,一直到父亲去世。
父亲很后的日子很痛苦,先是头疼,不能躺下,只能坐在炕上,头抵在窗台上,吃不下任何东西,连水也喝不进。很后一段日子需要打止疼针,当时已没有护士愿来家打,都是梅大爷亲自来给父亲打上,梅大爷每次来就坐在炕边藤椅上,抽一支烟,陪着他的老伙计。有时,父亲靠在那里整天一言不发,梅大爷就忍不住问:“咱俩交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是明白人,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父亲长叹一声:“我能说什么啊,我活到这把年纪,一事无成,想自己年轻时也是好玩,虚度了许多时光,到现在,也没挣下什么家业,治病也花光了钱,我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唯有交了你这个朋友不后悔啊!”
记得父亲是那年近腊月去世的,那几日,我请了假从学校赶回去陪伴父亲。那天,看父亲好像没事,下午就回学校上课去了,其实那天中午父亲已是拉过我的手,想说什么,只怨我没看懂。我刚走,梅大爷就来了,是他看出父亲已是不行的样子,忙让母亲去叫哥哥,接下来的诸多事宜多亏他的张罗。父亲咽气后,停放在外屋房内,发过倒头纸,梅大爷在小床前叫了声:“老伙计啊!”然后大哭一场,临走时对母亲和家里人说:“我走了,福吉(哥哥的小名)娘,以后我就不来了。”从此,梅大爷再也没来过我家。
父亲去世后一段时间,每次我回家看望母亲,母亲就经常向我谈起梅大爷。有一次,母亲叹气说:“有一天我老远看见你梅大爷,看他气色不是很好,戴个帽子,像个小老头一样,低头好像要往我们这边走的样子,忽然又转回去绕开走了,唉!”听着母亲的话,我忽然想起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来,心中不禁涌起一些类似伤感、失落且又感动的东西。
记得鲁迅先生曾书过一副扇面:“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显然父亲是幸运的,生命中交到了梅大爷这样的好伙计。
母亲经常对我说:“再也找不出像你梅大爷这样好的人了,对你父亲是胜过亲兄弟呀!”我就计划着回老家专门去看望下梅大爷,对他亲口说上一句:“大爷,您为我父亲做了那么多,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没有忘记您,因为您是我父亲真正的老伙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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